胡适之的快餐文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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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周橙】轮回

我,最帅。

@徽绝  @不要放香菜 两位的点文。

————

他们穿过大漠前往敦煌。风暴烈而猛,不敢说话,怕被灌得满嘴黄沙,仅依靠驼铃声互相联络,摇一声是停,两声是走。

“——周公子。”刀疤纵横的老人喊他。他们凑得很近,但仍然要声嘶力竭的说话。老人脸色晦暗如尘土,嘴唇有一道一道深切的裂痕,但很平静,带着某种近乎奇异的沉默。

他抬眼望向前方,河西走廊太长,将他本就不多的语言尽数消磨殆尽。他总要疑心这些风与土完全自天空倾泻而来,源于九天的佛祖对人世的考验,唐玄奘通过了苦难,更多人则长眠于灼热异常的黄沙之中。

来自中原的商家少爷周泽楷,要随老仆奔赴敦煌,去见坐拥珍宝无数的城主。他深知此是家族为他设置的磨练,因此并不多加埋怨。生母哭哭啼啼为他送行时,他还留有余力安慰。

“怎么?”他问。老仆却默然摇头。他也未追问,牵着骆驼稳稳的踩在沙上,鞋底坚硬,但热浪仍一波一波涌来。

风暴来势汹汹,老仆狠狠摇一声驼铃,周围有窸窸窣窣整理行装的响动。他停下来,灌了一口冷水,摸索着去找腰上的环佩。

是父亲请人送他的践行礼物,他一直随身带着,眼下却不知为什么想要拿起来查看。

异动是在这时发生的。

轻烟罩住了他,他茫然的嗅了一口不甚真切的香气。浓郁的、来自异乡的芬芳。

“我的家乡!”少女自玉佩中幻化而生,乌黑的长发,琥珀色的眼瞳,塞外不像她的家乡,她分明长了来自江南温婉的眉目。

“你…”周泽楷一时语塞,他想不出要对这异景说些什么,又不愿只做无谓的感叹,于是索性闭口作罢。

他扫视周围,老仆与身周的随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剩行礼还规整放在原处。他蓦地瞪大双眼,咬紧牙关,用一种逼迫的口气质问。

“你是巫女…?他们去哪儿了?”

“我叫苏沐橙。”她咯咯的笑了,提起裙摆转了个大圈。“不是巫女,是玉灵。这是我的故乡,是大漠,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,是敦煌。”

“他们看不见我,你看见我时,也无法见到他们。”她解释。然后平复心情似的深呼吸几次,在原地站定。周泽楷这才来得及打量她,她裙摆上绣了大朵大朵的红石蒜,眉梢细细长长,是一弯远山。

一副绝佳的好皮囊,他没来由的如此想到。笑容像烈日耀眼,气质却如潺潺流水。

“…你明明是中原人。”他皱起眉,注意到她笑容僵了一僵。但并非心虚,他其实已看出她并未撒谎,她由衷感到雀跃,连带着贴在他身上的玉石都变得滚烫。

“可我和哥哥在塞外生活了很久很久,他像你一般大时,已是敦煌赫赫有名的商人。”苏沐橙说起话来带点儿上翘的尾音,她洋洋得意的绕着他转了几圈,他这才发现她原本是漂浮在半空的。

那股芳香绕着他忽浓忽淡,但一直停留在鼻尖上。他很耐心的由着她炫耀,脚下的沙土变得像水一样清凉,她经过的地方甚至泛起一圈一圈波纹,她洋洋得意的等他提问,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这是她使的小把戏。

“现在,你将我带回故乡。作为报答,我愿意为你实现两个愿望。”

“将我们送出大漠吧。”他几乎没有多做思考。风沙还要刮上几天是个未知数,但他们的储备粮已经所剩无几。

————

他从幻境中回到现实时已是夜半更深。老仆将他安置在驼背上,风沙已经停歇,这是他们一天的跋涉中宝贵的休憩时间。

“公子。”老仆沉着声唤他。他下意识摸上腰间的玉佩,它已经不再滚烫,月色照耀下泛出温润的光泽。

——和他其他的玉佩一模一样。莫非那只是他过度劳累时做的一场梦?

“沐橙小姐很担心你。”老仆续上方才的话,他霍然坐直身体,确定般的重复了一遍:“沐…橙?”

“是的。”确认他没事后,老仆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人群里举手示意,少女蹦蹦跳跳的向他跑来,模样与幻境中并无二致。

“你…”他话音未落,她便挥手打断他。“走出大漠,这不是你的愿望吗?”

“此去塞外,风沙三千里。”

“敦煌、我的敦煌——!”她眼角眉梢都燃起热烈的火焰,让人想到塞北的篝火,敦煌夜间奔跑在集市上的幼童,他们手脚上佩戴着铃铛,他们的欢呼像她一样天真美好。

苏沐橙,她像是一个人形的城池,她像是她的故乡,她像是敦煌。

————

夜间他邀她喝一口酒。酒是中原的酒,桂花酿的,尝起来唇齿间都是世间罕有的缠绵滋味。苏沐橙大咧咧的喝了一口,脸颊是晕红的颜色,她眯起眼睛,显然兴致高昂。

“果真是第一流。”苏沐橙躺倒在沙土上,捂着脸感叹。周泽楷接过她递过来的酒壶,相碰的手指都没有收回。周泽楷是因为来不及反应,而苏沐橙,大概是不在意。

她在这一点上很有塞外姑娘的豪爽。自从她从幻境之中加入他们,他就一直在观察她。没有人说得出她来自何方,也没有人觉得她的随行有何不妥。她拉长声调叫过他一声公子,后来她形容那时候他的脸就像她尾音那么长。

“你…”周泽楷转向她,想和她搭话。夜间的沙土是凉的,刮起的风甚至生冷。家仆们陆陆续续的收拾篝火躲进帐篷里,老仆叮嘱他保暖时露出半个侧脸,像秋日郊外枯败的苇草。

“你想问什么?我怎么会是玉灵?什么时候才能到敦煌?”她眨眨眼,对寒冷并无感触似的将脸贴在沙上,露出万分亲昵的神态。

“明日、明日便能到敦煌。”她说这话时语气万分熟稔,接着猛然从沙地上弹起,提起裙摆旋转着起舞。她起舞时才像是在这个世界有了实体,层层叠叠的裙摆盛放出密密麻麻的红色花朵,举手投足比夜莺灵巧,他记忆中蓦然闪过那个画面,近乎相似,又截然不同。

凉如秋水的月光尽数洒在沙地上,他从她身上感知到异乎寻常的美丽。她裙摆擦过粗糙的沙石表面,那股异香从衣料纤维缝隙中渗透出来,随着每一次呼吸充盈进他的鼻腔。舞至最后,她向他走近,声音颤而软。

“我是谁?周泽楷,我是谁?”

“…苏沐橙?”他一头雾水的对上她的视线。那种热烈的、粲然的微笑重新回到她脸上。此情此景似有重叠,但那张面孔却已经模糊了。他因她此番起舞而弄得心神紊乱,又不善言辞,诸番疑问梗在喉咙里无法表达,只好一眨不眨的与她对视。

“答对了。”

她喃喃的说。

“又不全对。”

她垂下眼,变得缄默不言。他掀起帐篷让她休息时,她还坐在原处。这次似乎因寒冷而蜷紧身体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第二日风沙奇异的止歇了,陌生的城池越来越近。周泽楷摘下围了大半张脸的布巾,苏沐橙一直待在他身边,他注意到她眉毛动了动,然后扭过头来嬉皮笑脸的对他说话:“昨天看不清楚,没想到你这么好看啊。”

“…”忽有一阵风吹起周泽楷的头发,他用手挡了挡,脸慢腾腾的,慢腾腾的红了。

“嘻嘻。”她笑出声来:“可惜啦,若我还生为人,非得对你心动不可。”

“那第二个愿望,便让你…变成人吧。”他明知不可能,却还是下意识脱口。她脸色在这时有些泛白,并未对他的话再置一词。敦煌越近,她似乎就越虚弱。他琢磨着是否戳到她痛处,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歉。

敦煌。

这个词含在嘴里,似乎意味着分别。

“你…跟我们去敦煌吗?”

他问。

“我千百年前就死去了,如今不过一具缥缈空壳。”她摇头。“我们一行被土匪偷袭,皆死在那个晚上。他们早已投胎转世,只有我在等一个人。等一个…轮回。”

她说话时面色平静,让他想起昨夜桂花酒喝到最后泛冷的香气。那股来时的轻烟又再度将她包围,她变成云雾缭绕里一个模糊的影子。此情此景如此熟悉,他想。带一种洞彻明晰后的大彻大悟。

他曾经到过敦煌。也许几十年前,也许几百年前。他见过敦煌披金戴银的妙龄少女,见过色彩斑斓的壁画,听过异香缠绵的尾音,听过佛寺里虔诚的诵经。他见过一个人。她的眉是江南的渡船,她的眼是琥珀色的玉石。

那时候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等一个人。他们彼此亲吻过,那个吻囊括了所有他表达不出的甜言蜜语,那段记忆之于他的价值,大概要远胜过他行装里所有的金银珠宝。但他的爱人在那段路途中死去了,河西走廊太长,相逢的机缘太少,但她死去的灵体仍尾随着他,驱除万难,例如横行的盗贼与剧毒的猛兽,例如错误的路线与激烈的风暴,然后寻一个恰当的时机相见。

此去敦煌,风沙三千里。老仆说。她也说。三千里走不完轮回的路。那股奇异的香味再次将他包围,此刻他却渴望同苏醒的记忆一同在这馥郁芬芳中长眠不醒。她是如此热烈、如此美丽的女子,她灵魂上盛开的红色石蒜花比任何玉液琼浆更甘醇甜美。他摇一声驼铃,停下来抱住她,想她日日穿行在粗糙沙漠里被磨损的裙角,想她历经轮回后询问他她是谁时内心灼热的疼痛。

周泽楷知道。周泽楷不知道。

“我是不是不能带着这些记忆?”他问。

“是的。这样更好。”她答,笑容中有一闪而逝的凄楚。但它们很快消失不见了。她踮起脚尖意欲去亲吻他的嘴唇,他们都知道彼此都在等待这一刻,但她停住了,冰冷的鼻息喷在他面颊边,她临时起意偏起了脑袋。用一种近乎安抚的语气说话。

“第二个愿望,是什么?”

但她没等他回答,她朝他耳边吐出一口雾,轻烟散尽。他瞳色从清明变得浑浊,又从浑浊变为初入大漠时的波澜不惊。

“风沙三千里,走到头了。”

她说。目送他和他的商队渐行渐远。

那座城池近在咫尺,她犹豫了,嘴比大脑先一步行动。

“周泽楷,我是谁?”

声音很小,她可以确信他并未听到,也未因此而回头。她慢慢走入大漠中,她想念的敦煌、爱人如今重逢了,她会日夜祈祷他平安喜乐。但时间短暂,她深知轮回并不能数度控制她,她需要转生,鬼使们在归途中等待牵起她的手,妇人们嘴里说的绮丽歌谣也要走到尽头。

“第二个愿望。”周泽楷说,他茫然自己为什么要说。“还想再相见。”

下一世的旅人再未碰见美丽的玉灵。他有惊无险或无惊无险走过无数次大漠,没有为谁而驻足。

但是轮回没有止步。

周泽楷在电竞赛场上遇到苏沐橙,他们彼此都失了一瞬的神。

“轮回,周泽楷。”

最后,周泽楷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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